2011年3月11日日本東北太平洋地區(qū)發(fā)生里氏9.0級地震,繼發(fā)生海嘯,該地震導致福島第一核電站、福島第二核電站受到嚴重的影響。2011年3月12日,日本經(jīng)濟產(chǎn)業(yè)省原子能安全和保安院宣布,受地震影響,福島第一核電廠的放射性物質(zhì)泄漏到外部。2011年4月12日,日本原子力安全保安院將福島核事故等級定為核事故最高分級7級,與切爾諾貝利核事故同級。國家應急廣播—應急檔案,本期帶您回顧:福島核事故真相。
各位聽眾大家好,歡迎收聽《國家應急廣播——應急檔案》,我是百寧。福島核泄漏事件是人類史上前所未有的超嚴重核事故,事故發(fā)生以后如地獄般的500天里,專家設想過最糟的情況將比切爾諾貝利核事故嚴重10倍,甚至將使日本放棄三分之一的國土。今天我們將和大家繼續(xù)一起分享日本作家門田隆將編著,沈長青翻譯,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圖書《福島核事故真相》。
《福島核事故真相》首次完整披露福島核事故處置過程中的應對和決策過程,作者門田隆將采訪現(xiàn)場救災總指揮吉田昌郎、第一線工作人員、前首相菅直人、當?shù)鼐用窦捌髽I(yè)人員、科學家等近百名相關(guān)人員,從各種角度還原現(xiàn)場情況,對災難的發(fā)生提出深刻反思?!陡u核事故真相》第23集。
昨天和大家說到,每個人有不同的家庭背景,但是都在努力奮斗。
伊澤的太太因為風濕炎惡化,大約5年前就開始必須依賴輪椅行動。他的母親早逝,家人和1962年出生的老父一起住。伊澤非常擔心他們。
特別太太活動不便,上班時就讓她住在照顧機構(gòu)。吉田做出“每班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數(shù),其他人撤退”的指示時,伊澤第一次在緊對室用電子郵件寫信給26歲的大兒子及另外兩個兒子。
“爸爸必須在這里留到最后,年邁的爺爺和嘮叨的媽媽,就麻煩你們照顧了!”帶著些幽默的語氣,伊澤對兒子傳達自己已經(jīng)做好赴死的心理準備。
兒子們的回信是:“老爸,你在說什么?不準你死!”
“最小的19歲兒子回我:‘不!我還要和老爸一起喝酒!’我還想,真是個傻瓜。因為我們都是男人,所以郵件內(nèi)容也就這么簡短。”
即使簡短卻飽含了男孩對父親的愛與尊敬。
“后來我才知道,爆炸時我太太還在照顧機構(gòu)里。她說一號機爆炸的消息傳出,必須避難的時候,她的手一直顫抖。我想那是在擔心我在爆炸時遇險了。那時候家人分散各地,我聽說兒子和親戚搭著自衛(wèi)隊的車,去了避難所和醫(yī)院尋找,終于在兩個禮拜后找到我太太,前去接她了。”
撤離的居民可以暫時回家時,我回去過幾次。我家房子本身沒有因為地震而倒塌或破損,還是維持原樣。但是,周圍的草地已經(jīng)雜草叢生,附近的道路也因地震而龜裂,祖先的墳墓也都被破壞了。”
伊澤家祖先的墓地位于距離自家500米左右之外的小丘陵上,是附近居民共有的墓地。
到了冬天,第二次回家時,我也去了墓地。第一次回來時,因為草木都可能被輻射污染,除了允許的地方之外都是禁止入內(nèi)的。第二次時,因為不能從道路走上草地,只能遠遠望著祖先的墳墓。在那破爛不堪的草地之中,隱約地找到自己祖先墓碑的位置。祖先的墓地很古老,立著個石碑,但是地震時墓碑倒下,隱沒在草地中。其他家的那些古老的墓碑,也幾乎都倒了下來。父親不能到墓地去,我想他應該很難過。”
伊澤太太到現(xiàn)在應都還沒回家看過。
“我太太因為必須依賴輪椅行動,一次也沒回去過。我打算下次開放時帶她回家看看,即使如此,也只能坐在車上從車窗看看自己的家,不能進去。太太說想看看,所以我會帶她回去。”
伊澤作為第一核電站的從業(yè)人員,同時也是受災地區(qū)的居民,比誰都清楚核電站所帶來的災害。他深知當?shù)鼐用竦耐纯?,即使時光流逝,那所帶來的“沉重”始終壓在他的胸口。
2012年8月下旬的一個星期天,日本作家門田隆將造訪了位于青森縣下北半島的陸奧市。暌違了28年, 門田隆將再度來到這里。1984年,在雜志社編輯部擔任記者的門田隆將,真是巧合,也是為了采訪與核能有關(guān)內(nèi)容,來到這片土地。當時核能戰(zhàn)艦“陸奧”,將以陸奧市的大湊作為其母港的方案,贊成派、反對派的不斷爭論沖突,為此門田隆將來此進行了采訪。
陸奧灣蒼藍清爽的海水,與當時并沒有什么兩樣。
這天, 門田隆將造訪的是陸奧市郊一棟漂亮的獨棟人家。襲擊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大海嘯,在四號機廠房地下一樓喪生的寺島祥希享年21歲,他的雙親就住在這里。
寺島任職于第一核電站的操作管理部。地震發(fā)生后,為了檢視四號機,和另一位同事一起前往地下室,不幸被海嘯吞噬。將近三個星期后的2011年3月30日,寺島和同事的遺體才被發(fā)現(xiàn)。
在出乎意料的大海嘯來襲,被奪走的兩位核電站年輕工程師生命的其中一人。
為了達成被賦予的任務,結(jié)果失去了寶貴的性命。為了向這個年輕人敬上清香,同時也希望與他的雙親進行交談, 門田隆將來到陸奧市。
失去了年僅21歲兒子的父親寺島一行,以及妻子寺島百合子,也相當年輕。一行是公務員,自己一個人從陸奧到北海道稚內(nèi)赴任。門田隆將采訪的目的,是希望親耳聆聽遺屬如何面對兒子的殉職,以及如何理解這起核災事故。
因為事先已取得聯(lián)系,寺島夫婦在他們明亮、日照良好,有兩層樓以及白色外墻的自宅中等門田隆將前往。
地震當天,青森縣陸奧市也震得很嚴重。地震發(fā)生時,百合子在家里。寺島家中,除了長子祥希,還有一個高二的長女,以及初中剛畢業(yè)的小兒子。
他們開始了回憶和敘述:“地面是橫向的晃動,持續(xù)了很久。春假期間,等待高中入學的次男待在家里,正巧有兩位朋友來家里玩。因為那是從沒經(jīng)歷過的大地震,我、兒子和他的朋友們一起跑到屋子外面去。終于晃動結(jié)束后,我們進到屋子里,心情才平復,又是第二次的天搖地動。第一次的搖晃很大,那時已經(jīng)停電了,剛要再次逃到外面去的時候,小兒子注意到了咝、咝、咝、咝、咝的聲響。由于停電了,平時都是‘嘟、嘟、嘟、嘟’響的電話,聲音變成了那樣。我沒注意到那是電話,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聲音,但次男已經(jīng)把電話接起來了。我發(fā)現(xiàn)次男還沒跟著過來,就回去客廳看看。
那時候,次男拿著話筒正和某人講電話。
“怎么了?”
百合子問二兒子,他說:“是哥哥。”
“啊,是哥哥?”
百合子接了電話,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祥希的聲音。
“啊,祥希?”百合子問道。
“家里還好嗎?”是大兒子的聲音,和平常一樣。
“不要擔心我這里,雖然也停電了,不過沒問題哦。”
聽兒子這么說,百合子才覺得有點不對。由于停電,她無法得知任何消息。剛才地震晃得很厲害,百合子認為震中一定離自己很近。不過,兒子從福島打電話過來,說福島也搖得很厲害。所以她問祥希:“你們那里還好嗎?”
祥希于2008年4月進入東電。雖然被分配到福島第一核電站,但因為仙臺附近也經(jīng)常發(fā)生地震,每次地震都會互相聯(lián)系。因為工作與地震息息相關(guān),所以母子對地震都很敏感。
每當?shù)卣鸢l(fā)生,母子都會用電話或郵件進行聯(lián)系。
“雖然有震動,但沒問題。”祥希答道。
百合子聽到兒子這么說,才知道福島也有地震。不只是青森,連福島也有震動,可見那是規(guī)模相當大的地震。
我們這里停電了,你們那里有電嗎?”百合子問道。
“這里有電。”祥希回答。因為那時海嘯還沒有來襲,這時候,核電站利用緊急柴油發(fā)電機確保電力來源。
“啊,原來如此。不必擔心家里哦。”
聽百合子這么說,祥希好像放心了。“嗯,我知道了,那再見嘍。”
祥希松了口氣似的掛掉了電話。比起自己更為擔心家人,首先打電話回家確認平安。然而,百合子完全想不到,那會是和兒子永遠訣別的電話。
“每當有地震時,我都會和祥希聯(lián)系。畢竟他從事的那種工作,他常常說,地震之后要檢查的工作量有很多,所以會很忙。其實,前一天剛好是小兒子高中入學考試放榜,給他發(fā)了封郵件告訴他情況。那天晚上祥希就打電話回來,和他講了將近一個小時。那年的元旦,難得全家5人都聚在一起過了元旦。能夠像這樣長時間的講話,好像是那之后第一次。”
地震之后聽到兒子充滿精神的聲音,讓百合子不再擔心兒子的安危。然而地震發(fā)生隔天,2011年3月12日,傳來了不祥的消息。
“我母親從北海道打電話來,”百合子說:“我娘家在北海道。12日那天,我母親打電話給我。她的朋友聯(lián)系她,說電視上列出了東電的失蹤人員名單,其中好像有祥希的名字。當時北海道沒停電,但這邊還是停電狀態(tài),我完全不知道海嘯來襲,也不知道地震相關(guān)的報道。在那之前,我也和母親通過電話,我告訴他祥希打過電話來報平安了,母親應該知道情況才是。所以那時我想:‘媽,你在說什么?’我還問她:‘昨天我才和祥希講過電話,你說失蹤是怎么一回事?’然而,這通電話還沒講完,我的一位看著祥希長大的朋友就直接跑到家里來了。”
那位朋友的話,讓百合子感到驚愕:“我沒有親自聽到,但是收音機好像報道東電寺島祥希,21歲,目前失蹤。”
為聽到這里,百合子失去了冷靜。掛掉娘家媽媽的電話,馬上打電話給身在北海道稚內(nèi)的丈夫。
“我當時在稚內(nèi),看了電視,知道發(fā)生了海嘯。雖然我很震驚,但是因為祥希和我太太通過一次電話,而且核電站的建筑非常牢固,所以我并沒有意識到兒子有危險。”
祥希的父親繼續(xù)說道:“大概是12日上午11時過后,我太太打電話來,然后我立刻就打電話給東電總社,他們說‘現(xiàn)階段無法取得聯(lián)系,列為失蹤’。我對他們抱怨,那么為什么沒有和我們聯(lián)系呢?總之,我必須先回陸奧市一趟,便從稚內(nèi)開車回去了,花了我10個小時才回到陸奧市。其間我和東電總社通了好多次電話,但因為事故正在處理當中,十分混亂,所以并不清楚目前狀況。”
與東電總社的多次對話,并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,坐立不安的兩夫妻,兩天之后直接去了東電的東通建設事務所。
祥希畢業(yè)于陸奧工業(yè)高校,作為建設中的東電旗下的東通核能發(fā)電站的重要職員被錄取,那時在福島第一核電站擔任工程師累積經(jīng)驗。因此,東通建設事務所里,有些人是祥希參加入社考試時的相關(guān)人員。
百合子說道:“雖然和總社溝通了很多次,總社也不了解具體狀況,所以我想和先生一起去東通建設事務所看看。我先生打電話到那里,他們說還不知道祥希是否失蹤。當然,他們知道福島第一核電站確實有人失蹤,但還不知道是不是陸奧的人。”
由這番話,可以一窺東電當時的混亂。后來,寺島夫妻就以東通建設事務所為窗口,跟東電總社進行聯(lián)系,然后逐漸有新的消息傳來。
“東通的人員拿出示意圖給我們看,也對我們說明了很多??赡芎[發(fā)生時祥希是在這一帶吧……”
同時,那也顯示著兒子的“絕望”。在他們進行的說明之中,有著夫妻兩人不愿意聽到的內(nèi)容。
“我們逐漸了解,后來在那個位置,海水不斷涌入,并且無法退去,此外還有輻射線污染等等狀況。我們問:‘為什么沒有立刻發(fā)現(xiàn)呢?為什么不能立刻進去呢?’得到的回答是:‘因為是在地下,下面的進水好像很嚴重。’四號機和其他廠房的進水量也不一樣。”
兒子去那樣危險的地方檢查了嗎?眼前浮現(xiàn)了在黑暗之中拼命想要完成被賦予任務的兒子,他那認真拼命的身影。
如果是那孩子,一定會這么做的。別人退縮不前的地方,那孩子肯定會自己前進,完成任務。夫妻倆是這么想的。因為那正是自己撫養(yǎng)長大的祥希的個性。
然而,如果因此失去生命……接下來的日子里,夫妻倆如何能夠忍受這份悲痛。
平成元年,也就是公元1989年,寺島祥希出生于百合子的娘家,面臨日本海的北海道乙部町。后來在他三歲時,隨著父親調(diào)職,從陸奧市搬到北海道松前町,升上小學三年級時又搬回陸奧市。此后小學、初中和高中都在青森下北地區(qū)嚴苛而清爽的大自然中成長。
“對我來說, 祥希真是個太過完美,簡直不像我這樣的人養(yǎng)大的孩子。他處處為人著想,那好像是與生俱來的……總之,他本性善良、勤奮努力,從不讓父母操心,他就是這樣子一個孩子。”百合子說道。
他會照顧弟弟、妹妹,自己也絕對不會給父母添麻煩。祥希就是這樣的孩子。
“總之是個很聽話的孩子。也許他從小就知道,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妹妹,盡可能不要多添麻煩。也從不說喪氣的話,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哥哥連在青春期也不怎么叛逆。”
對寺島夫妻來說,祥希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大兒子,父親一行覺得,祥希這樣的個性可能跟自己常出差,不能在家多少有點關(guān)系。
“平常我常常不在家,祥希似乎知道盡量不要給媽媽添亂。就算發(fā)生了什么,我想可能因為他是長子,有時候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肚子里吞??傊?,他非常不希望父母為他操心。”
這位現(xiàn)今少見的“什么都往肚子里吞”的少年,終于成長為堂堂的青年。初中參加了柔道社,進入陸奧高中后參加了賽艇社,在這個獲得高中聯(lián)賽優(yōu)勝、具有全國水準的陸奧賽艇社里,祥希雖然腰部受了傷,仍堅持著社團活動。
在門田隆將與寺島夫妻交談的客廳里,現(xiàn)在仍然掛著一張祥希的獎狀。那是在陸奧高工時期取得各種國家考試或資格,只頒發(fā)給突破“45分”的學生,被稱為“青年大師金獎”的獎狀。
以全國高工學生為對象的少年大師金獎表彰制度的設置目的,旨在向社會輸送具有專門知識或技能的高中生,始創(chuàng)于2001年。其中,“金獎”當然是最高級別的榮譽。不同資格有不同分數(shù),例如電工一級幾分、級幾分,根據(jù)取得資格的難易程度而給予不同的分數(shù)。祥希挑戰(zhàn)了各種資格考試,在讀書期間不斷累積,終于獲得“青年大師金獎”的獎狀。
“祥希在高中二年級時獲得了“學藝努力獎’。通過資格考試當然重要,但是他在校成績也不落下,嚴格的賽艇部訓練有時會持續(xù)到晚上9時,我覺得那是相當艱難的兩年半時間。沒什么時間讀書啊,考試前應該會暫停社團活動,但如果是大賽之前也會有社團活動。因此,我曾問祥希,你什么時候看的書?他回答說,在學校的時候,下課時間我會讀書啊。他是很認真勤奮的孩子,我想他應該是一直在看書的。”
東電這樣大的公司,并不容易進去。然而,祥希在那個年級下,通過學校的推薦,成為通過東電入社考試難關(guān)的兩個人之中的一個。首先會在學校內(nèi)部進行選拔,和祥希同年的有兩人。
入社考試看的不止是成績,還包括平時的生活態(tài)度和人格個性。不過正因如此,祥希能考上或許是理所當然的。
“雖然每一年不同,但是陸奧高工每年都會有一兩個學生畢業(yè)進入東電。首先要在校內(nèi)進行選拔,祥希那個年級有兩入選。在高中三年期間,祥希在堅持參加艱苦的賽艇部的同時,還能通過客個資格考試,這才獲得了好評最終被選拔出來。祥希是作為東通核電站的儲備要員被錄用的。于是入社后,他就常往返福島和新潟之間,學習并吸收經(jīng)驗,經(jīng)過幾年后就調(diào)回來這里任職……”父親一行對于兒子本該有的大好未來無比惋惜地講述著。
只能“等待”的生活,讓家人難以承受。一周、十天、兩周……祥希依然還是下落不明。在科技如此發(fā)達的時代,為什么明知他應該在的位置,卻沒有人能將他救出來呢?明明有消防隊、救難隊,為什么不能請他們幫忙呢?夫妻兩人這么想。
他們不太能夠理解,輻射污染過于嚴重,導致人員無法接近,從而救援行動被阻礙了。
寺島先生說:“潛進去不就好了嗎?我們單純地這么想。結(jié)果,雖然我們的猜想越來越多,卻完全沒有新的消息。為什么明明有兩個人不見了,就連兩個人都找不到?我們也和東通建設事務所這樣溝通過。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,盡管我們始終抱著各種希望,但事實上希望也越來越渺茫。可能腦子的哪個角落,也會想過是不是已經(jīng)沒救了。到2011年3月28日、29日,還是音訊全無。直到發(fā)現(xiàn)他們?yōu)橹?,那樣的狀態(tài)一直持續(xù)著。”
國家應急廣播—應急檔案,今天,為您講述:《福島核事故真相》,也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思考。我是百寧,明天見!